快到惊蛰了,可是山坡上公路边的树儿草儿好像还没有苏醒,眯着眼,打着盹,没有风的午后,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像往常一样的安静。刚吃过午饭,老耿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家新盖的门楼下面,吧嗒着烟卷;儿子正在大门口侍弄脱粒机;老伴儿洗涮完,和老耿打声招呼,就去邻居家谝闲去了……老耿打了个饱嗝,回味着刚才打卤面的味道,心里美滋滋的,他低下头拍了拍爬在脚下的老黄狗的脑门,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然后抬起头慢悠悠地吐出一串大大小小好看的烟圈儿……
二O一二年三月二日,这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,似乎没有任何征兆能让老耿记住——在公路上几个行人的惊呼打断老耿的思绪之前。
一辆农用三轮车沿着公路顺着坡势迅速冲了下来,随着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在公路转弯处,三轮车撞到天井盖上,车头调了180度,侧翻了。老耿扔掉烟头就往公路上跑,后面跟着小耿和其它几个闻声赶来的村民。
三轮车驾驶员倒在天井边,满头满脸的血,身上的羽绒服蹭破了,羽绒飞得到处都是。
“孩子,快打120!这是梁家坡的二王,快骑摩托车去接他的家人。”
话音刚落,电话就打通了,接人的摩托车也已驶出了很远……
老耿脱掉自己的棉衣,裹在司机的身上,并把他抱在怀里。司机的头皮被掀下巴掌大的一片,挂在额前,几乎遮住了半个脸,血从伤口处“沽沽”地往外冒,左耳朵只有一点皮连着,血乎拉碴地耷拉着。赶来的村民,一个捂着脑门儿上的伤口,一个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托着左耳朵,其它的在扶翻了的三轮车。
在老耿和村民的翘首期盼中,二十分钟后,二王被抬上了救护车。目送着救护车开出好远,老耿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二王是我的姐夫,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。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是出事后的第十八天。那天姐夫由ICU转到了普通病房,精瘦的他薄薄地贴在白色的床单上,显得很虚弱,不过看起来脸色还不错。我问他感觉咋样,他拽了拽耳朵,说:“还行,我真有运气,捡条小命不算,还免费给耳朵做了美容。” 听他吃力地说了这么一句长长的话,哥哥、姐姐、外甥早都笑成了一团,姐夫扯着嘴角也笑了,但是表情明显有些痛苦,哥哥说:“还得恢复一段时间。”
“得恢复一段时间”,这并不打紧,对于姐夫来说,值得庆幸的是,还能有这么一段时间,可以让他来恢复;而且,有那么一群人,在那个时间,向他伸出了一只手,给他一个怀抱,让他能够感知真情的温暖,并且有机会告诉人们:他是怎样地感激生命中的这个春天。